草头记
发布时间:2018-09-26
南方的冬天,准确地说是我的家乡,浙江的冬天,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没有北方的大雪纷飞、银装素裹,也没有真正南方地区的生机勃勃、温暖如春。浙江的冬天,是那种冻到骨子里的冷,又多年不见大雪,唯有出太阳的时候缩在墙根晒着太阳嗑瓜子才能让人暂时忘却长达三四个月的寒冷。
不过浙江的冬天,最让人高兴的是乡间地头那些新鲜脆嫩的蔬菜。我们不用学着北方人屯个几百斤的大白菜,也无需像华南的人吃着万年不变的生菜、菜心之类的货色。我们有各种各样应季蔬菜,夜间蔬菜打了霜,早上太阳一晒化成水,又水润又鲜甜。想吃了,下个地随意折一把,拿回家清水一冲、下锅一炒就成。
若要给冬天的蔬菜排个序,菜蕻、马兰头、荠菜、草头都是我的心头好。妈妈做的草头饭,每到天一转凉我就开始挂念。
草头,浙江人和上海人一般叫草籽,它的学名其实是苜蓿,为豆科植物,含有大量的粗蛋白质、丰富的碳水化合物和B族维生素,维生素C、E及铁等多种微量营养素。为我们所食用的嫩芽含有丰富的膳食纤维,且仅有很少的糖类,热量非常低,是一种上佳的高纤维低热量食物。
上海人做菜向来考究,做个酒香草头就颇有学问。热锅热油,一边洗净草头沥干水分,一边备好白酒,草头下锅随即迅速倒入白酒,翻炒几秒就立马关火。白酒遇高温挥发的同时会让热量在锅内均匀传播,使每一片草头都能熟透并带有酒香。做这个菜特别讲究火候和拿捏,火候少一分草头会带有生涩味,多一分则失去了鲜嫩口感;白酒少一分挥发后就没了酒味,多一分则掩盖了草头本身的滋味。有一回上海的亲戚来家里做客,恰逢草头上市的时节,便自告奋勇要给我们炒一道拿手的酒香草头。一盘碧绿上桌,他颇为得意,我尝了一口却再也没有下第二筷。讲究归讲究,就是吃的人都是浙江胃,实在有点不习惯那一下子就弥漫口腔、抢占了味蕾的酒气,还有偏甜的口感,着实吃不出草头那独有的清爽的春日气息。我还是更为喜欢我们的酒糟草头,貌似下脚料酒槽的低调和草头的质朴更合拍。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加,干干净净的清炒就很好吃。
嫁入婆家之后,婆婆喜欢做菜饭。青菜加油加盐略炒,跟着生米一起下锅闷煮,熟了将菜和米饭拌匀即可。这跟妈妈做的草头饭是异曲同工,但我不喜食菜饭,唯爱草头饭,或许因为草头少含水量、多粗纤维,与米一同闷煮之后也不会像青菜那边软烂,缺少了嚼劲,反而会使米饭增香不少。后来婆婆也做过几次草头饭,平心而论,味道尚可,但是心头却仍是觉着少了点什么。
或许,就如殳俏在《寻事启事》一书里所言,食物最迷人之处就在于其局限性,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所有通过食物表达亲情,表达怀乡的小情绪,其实原都是对自己家乡习俗和文化的亲近和认同。